43.缘由(1/2)
季哲明。
赵璟煊在尚浅的记忆中翻找出这个略显新鲜的姓名,略作思索,便回忆起当日沈珵之言。举人之身不曾进京,反落为杂役,如今犯下此事,却有人替他叫屈。赵璟煊似乎记得此人有如玉般圆润的嗓音,语调平稳不卑不亢;他目不可视,于声音之上便愈发敏锐,此人嗓音悦耳,气韵内藏,那十数人之中,倒是只有他让赵璟煊还有些印象。
声音一事,虽达不上以其声观其人那般笃定的境界,却也观了个由表入里的过程。但凡事皆有例外,他想到沈珵此人,分明声音清朗明澈,其声一出便若有正气凌然澎湃而来,内里却是截然相反的虚伪之质。
但虽有这般常理之外在前,对于后来之人却也不能全数否决了去。况且一面之词不可轻信,如今他既有了些许好奇,便不如听听那为季哲明叫屈的友人是如何说。
赵璟煊使庆来将人叫了进来,在内间前室见人。他现下双眼虽可视物,但到底如同蒙了一层单宣,只能看个大概,又因看得久了双目不免酸涩难忍,那人进来的时候他只见到一个不甚出奇的影子,也便未曾费神去看此人面貌神情。
此人自言姓陈名三连,自报家门之后又说了几句恭维之语,说到听说赵少爷最是公正温善嫉恶如仇之时,赵璟煊打断了他,没问他这个“听说”是从何而来,就明白道:“前因如何我已有所听闻,现下虽允了你进来,却并非已认定你所言为真;你如今只管畅你所欲之言,言过之后,是非曲直如何究竟,我才有判断。”
陈三连听他开门见山,不由定睛看了赵璟煊一眼,他们平日虽见不着这宅院里的主子,却也对这位赵少爷双目有恶疾不可视物有所耳闻,那日见过之时也证明传言不假;但如今他看向赵璟煊,却见那双本应无神的眼睛直直望了过来,猛地令他一吓,而后内心暗自平复,嘴上连忙应是。
赵璟煊就“嗯”了一声以为表示,端过庆来奉上的茶揭盖慢饮,不再言语。那陈三连见他如此,便知即便有言说他温善,这位少爷却也不是随便能糊弄过去的,他现今便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既要如实说了,又要防备自己语拙,到时非但事情没说明白,还惹得诸多误会。
他便小心地遣词造句,一句三斟酌,盏茶时间过去,也不过堪堪说了个清楚。原来那季哲明确是去年江西乡试亚元,文章高妙,却不止如此。季哲明自小便有才名,他出生赣州府周边赣县一季姓家族,那季家在本地颇有几分威势,季哲明幼时又聪颖灵慧,因此其时周边诸县无人不知季哲明之名。
季哲明本为嫡系长房庶子,上头虽有嫡母和嫡兄,但因其才,在季家地位亦是不弱。照着这般情况发展下去,他便是应考取功名平步青云前途无量,发达之后照拂家族,也算是荣辱一体。
但事情就在季哲明十六那年之后接连出现翻天一般的变化,季哲明父亲恶疾离世,季哲明守丧三年,而去年秋孝期过后,他前往南昌府参加乡试之时,家中母亲又因恶疾离世,季哲明出了贡院才知母亲已逝,匆匆赶回却为时已晚。族中竟未曾为其母发丧,只以一口薄木棺收殓了,草草葬进季氏祖坟。
季哲明气怒至极,却无处说理,一干族老不知为何都是一致缄口,他的嫡叔冠冕堂皇将他囫囵地糊弄了过去,他那嫡母同嫡兄已然同他那嫡叔站到了一处。族中无人相助,季哲明便以举人之身直入县衙,被县知事挡了回去,又入赣州府衙,又被赣州知府婉转请了出来。
季哲明遭此大变,举目四望无处可依,母亲身后不公也无力伸张,他便只能暂且咽下这口气,待他成了功名得以入得御前金殿,非但要还母亲应有之份,还要使她享尽身后荣耀。
“世上哪能有这等好事?”那陈三连也开始气愤起来,“季兄那叔婶说得好听,没了爹娘也不能断了他的前程,要供他上京会试,得了功名做了大官光宗耀祖,末了转眼就让季兄欠下一屁股债,困在这劳什子行会跑也跑不了。要说这是凑巧,我姓陈的是第一个不信,不是他们黑了心栽赃陷害,又在这行会里处处给季兄使绊子,季兄那样的聪明人,现在早已经考上状元了。”
陈三连这般越说越咬牙切齿,似乎恨不得替季哲明狠狠教训那些人一番,庆来听着却皱起了眉头,正要出言使他莫要粗言乱语,一旁赵璟煊却若有所觉,侧过头抬了抬手,而后转向陈三连的方向,问道:“依你之言,季亚元如今落入这般境地,便是全因他那族中长辈从中作梗之故?”
“正是。”陈三连恨恨回话,而后福至心灵,一瞬明白了赵璟煊言下之意,又接道,“少爷从北边来,也不知这赣州府里十多个知县甚至知府,比那缩头的王八还不如。只要周边县里那些大族发话,他们就连个屁……连句重话都不敢说,实在是没甚用处。”
中间庆来重重咳了一声,陈三连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赵璟煊却不是很在意,听过之后神情未动,也不问此人此事连知府都无法相助,又如何认定他面上这个少爷的身份能够有所助益,就道:“如今种种迹象都指明此事同季亚元脱不了干系,你方才所言看似并无遗漏,却有含糊之语。如今情状四方俱全,我却不能因你一人之言插上一手。”
庆来在一旁听着,就见那陈三连神情焦急,张了张嘴,又明白赵璟煊说的在理,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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