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遗制(1/2)
黎明,向太后召众宰执大臣入福宁殿。内臣在殿中垂帘,太后在帘后坐下,接受诸臣跪拜,再掩面微微出声发哭,道:“皇帝已弃天下大行,未有皇子,老身请问诸位,眼下该当如何?”
众臣惊愕之下两两相顾,大多未及开口应对,而宰相章惇阔步出列,厉声喝道:“依礼典律令,简王乃大行皇帝母弟之亲,当立为嗣君!”
此言既出,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无人辩驳。
少顷,太后缓缓道:“长幼有序。如今神宗皇帝诸子,申王虽居长,奈何有眼疾,不宜以国家相累,以下再叙长幼,当立端王。”
章惇辩道:“论长幼之序,则申王为长;但论礼律,则同母之弟简王当立。”
太后蹙眉,声音也略略提高了:“申王以下都是神宗之子,大行皇帝之弟,岂容如此分别?”
章惇语塞,太后又和缓了语气:“再有,先帝曾对老身说:‘端王生得有福寿之相,且仁孝,不同于诸王。’有立他为储君之意,那时老身只是劝他:‘官家圣体不过偶感不快,又无大碍,何须多虑。’未料世事无常,先帝今日竟……”
一语未尽,太后再拭泪,出声呜咽。
申王赵佖是神宗第九子,也是在世亲王中年龄最大的,向太后以眼疾为由直接将他判出局,论长幼,端王赵佶就比诸弟有了优势,以枢密使曾布为首的端王一派亦有了两分底气。
于是曾布出列欠身道:“章惇适才所言,并不曾与臣等商量。皇太后圣谕极允当,我等理应遵命。”言罢侧首目示一旁的尚书左丞蔡卞,促他附议。
蔡卞原与朱太妃一派过从甚密,此刻面有难色,太后目光透过帘幕冷冷地扫到了他身上。
在那空气几乎都未流动的空间里枯立须臾,蔡卞终于躬身,应道:“臣谨遵皇太后圣旨。”
其余诸臣随即相继发声,均唯唯诺诺地答应,未提异议。惟有章惇不妥协,上前数步逼近帘下,扬声反对:“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
“轻佻?端王?”太后冷笑,虚目视他,淡淡吩咐,“杨日言,带章相公、曾枢相、蔡左丞去太清楼,看看简王。”
太清楼上,阁门洞开,杨日言出现在门边。
蕙罗瞬了瞬被陡然增强的光线刺到的双目,辨出是他,顿现喜色,跳起来快步奔去:“杨先生,你来救我了?”
杨日言却不应,默默退向一侧,为后面的大臣让路。
章惇、曾布、蔡卞依次走近,都上下打量了尚披着赵似大氅的蕙罗。
这几位宰执都在赵煦卧病时入福宁殿探视过,章惇、蔡卞相貌堂堂、仪容俊美,曾布身材瘦小,但两目炯炯有神,令人见之难忘。蕙罗很快认出他们,大感不妙,惶然回首顾赵似。
赵似缓步出来,看见章惇,唤了一声“章相公”。
章惇已面如死灰,蹙眉不言。
赵似走到门外,俯览宫城,但觉触目所及,白茫茫一片,那炫目的白色还在不断向四周扩散。
不是雪,是次第升起的白幡,一层层迎风飘荡,如平静海面暗涌的波涛。
“天气遽变,大王,勿忘添衣。”章惇在他身后说。
杨日言送走几位宰执,把蕙罗解下的大氅奉还赵似,再吩咐下属内臣送赵似回寝阁更衣,自己则把带来的一件连帽斗篷给蕙罗披上,又亲自整理风帽,嘱她把面部遮挡严实,才带她下楼回福宁殿。
来到殿前,但见申王赵佖、莘王赵俣、睦王赵偲等三位亲王已着斩衰丧服立于殿前阶下,却不见端王赵佶。梁从政正在向殿内太后禀报:“申王、莘王、睦王都来了,唯有端王请假。”
太后道:“再宣,命他速速前来。若他还是不来,就硬扶他上马带他来。”
这时却见朱太妃泪流满面地自皇帝寝阁奔出,发髻散乱,双目尽赤,面对太后怒问:“你一再宣召端王是何意?他假惺惺地故作姿态又在装什么?你们私下的勾当,当我不知道么?”
太后冷面不答。梁从政忙上前扶太妃,连使眼色,低声劝:“娘娘,不可……”
太妃挣脱,扑至太后面前,状似癫狂:“你自己没有儿子,就来算计别人的儿子,抢了陈娘子的儿子,来跟我儿子夺皇位……”
“从政,太妃伤心过甚,神志不清,速请她回圣瑞宫安歇!”太后忍无可忍地喝道。
梁从政答应,示意左右扶掖太妃,强行架着离开福宁殿。
太妃忽然狂笑起来:“五月初五,百鬼夜行,这天出生的都是妖孽,男克父,女克母,你要立他?哈哈,他更不同寻常,生父生母都短寿,都是被他克死的,你还敢让他认你为母”
忽听一串急促的滴滴答答声在殿中响起,却是太后手中的紫檀佛珠线断了,大珠小珠散落一地,弹跳不已。
赵佶生于五月初五。传说这天百鬼夜行,有恶鬼索命,时人以为不吉,且有此日所生子克父母之说。赵佶出生后帝后将他生日改为十月十日,禁止宫人再提五月初五。太妃此言既出,满座皆惊。
梁从政朝扶掖太妃的内侍扬手示意,内侍立即伸手捂住太妃嘴,加快步伐将她拖了出去。
杨日言带蕙罗到福宁殿日常休息的厢房,说:“你且在此等待,将来如何,须听太后吩咐。”言罢欲锁门离去,蕙罗一把牵住他袍裾,跪下恳求:“官家大行,我却未在他身边侍候,痛悔不已。恳请杨先生允我到御榻前,再见官家最后一面。”
杨日言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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