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长发的三婶〔1〕(1/2)
当我的面,讲毛主席“坏话”的有两个人。
女人就是红心她老娘,那个小脚老太婆二大妈。
男人是我家斜对门的孙叔,就是长发三婶的老爷们。
那是秋天的晚上。
我刚上小学一年级。
二大妈和孙叔事先约好一样,脚前脚后来到我家。
我家似乎早有准备。我爹沏好了一壶茶,特意拿出一包“大生产”牌香烟。我娘也没闲着,炒了一盘毛嗑,煮了几穗新苞米,摆在一张小桌上,香喷喷,还冒着热气。
我娘说:“表哥送来了,新开园的苞米,新晒干的瓜子。”
虽说我是一个正宗吃货,但碍于我爹和外人在,没敢动手去拿。
二大妈见了,笑道:“看把傻小子儿馋的。”
她说着,把自己手中苞米递给我,仿佛是她家种的苞米。
我爹瞪我一眼,啈得一声:“滚一边去!”
我滚到厨房,边啃苞米边看着二哥,他专心致志摆弄“九连环”。
开始的时候,一切很正常,风平浪静。我只顾着吃苞眼花缭乱的手法吸引住,便把两只耳朵干的活儿忘掉了。直到后来,一穗苞米变成了一根玉米棒,穿梭不停的钢环也已经从钢叉上卸了下来,我突然听到二大妈有那么点激动的声音。
我很好奇,立马回过头。
只见她站在地中,手指着墙。
我家北墙上,贴满我爹的奖状。
我家南墙上,挂着一幅水彩画。
这是那时一幅名画——韶山冲升起了红太阳
永远年轻、没有胡子的毛主席头像位居画中央,闪射出万道金光,跟“慈恩寺”那尊大放异彩的弥勒佛塑像一样。在万道光芒照耀下面,坐落几间“一担柴”式农房,围着一个宽敞的农家大院。那就是闻名假迩的韶山冲,一代天之骄子——毛主席出生时的家。
二大妈指着画说:“毛主席的家不像是一般农民的家!”
我不由吃了一惊。这个小脚老太婆太不知道天高地厚,损一损我这小傻子也就算了,她咋还敢评论咱们伟大领袖毛主席呢?难道毛主席他老人家也是她想说就能说的?
在忿忿不平之中,我还看了一眼我爹,他刚好端起茶缸喝水哩,腾腾热气模糊了那张苦瓜脸。我又看了一眼我娘,她正往茶壶里灌开水,留给我一个完整的背影。我想,他们俩的耳朵都聋了,啥都没听到一样,该干啥还干啥,连一个臭闷屁也没放出来。
一声惊雷才落,
一声炸雷又起。
这时,轮到孙叔方显英雄本色。只见他转过头,瞧一眼墙上的画,又吐了口烟雾,悠悠地说:“毛主席家有多少间房、多少亩地,他老人家还是一个农民出身的人家。”
一波狂潮未落,
一波恶浪滔天。
孙叔竟比二大妈还猖狂,胆敢说毛主席是一个农民?!想一想,堪比太阳一样光芒万丈的伟大领袖,全世界革命人民的伟大导师,七亿中国人民的伟大统帅,一个战无不胜、无所不能的伟大战略家,怎可能是个简简单单的农民?这不是胡诌八咧就是恶毒污蔑!
一时间我如鲠在喉,有点不吐不快的感觉。
但我毕竟是小孩,不会如何凑词表述自己的观点。
当然,加上话题又很快转到我大哥娶媳妇上,已和毛主席没一毛钱关系。
于是我又走进厨房,蹲在二哥身边,缠着他教我玩“九连环”。只是我脑袋太笨,手指头也要迟钝一些,二哥手把手教了我三遍,我还是不能卸下来,最后给二哥逗笑了。
他递我一把钳子:“这个方法最好卸。”
我不傻,把钳子一扔:“你胆敢诋毁我。”
说罢,我拿起九连环往屋里走。那钢圈“哗啦啦”碰击声,惹怒了我爹和我娘,一个狠狠剜了我一眼,一个无奈抹了我一眼。我立刻就老实了,蔫悄儿杵在厨房门框边。
大人们谈话还在继续,只是话题转到三婶的身上。
只听二大妈说:“三婶错哪儿?”
只是孙叔比我还轴儿,他说:“错不错不要讲了。”
这事我也明白一点,院里大人小孩都听说过。二大妈组织一个街道文艺宣传队,要求三婶参加,教大家唱几句京剧。本来三婶已经答应了,孙叔却横在中间,坚决反对,他和二大妈说,偶尔唱一唱可以,天天去没门。为这点破事儿,害得两人唧唧好几回。
二大妈又说:“错就是错,你又不是毛主席,难道不会犯错误?”
孙叔却毫不含糊,反驳道:“只要是个人,不管他是谁都会犯错误。”
我看得出来,二大妈不是孙叔的对手,她嘎巴嘎巴嘴,没跟上下一句话。
但是我反应灵敏,突然叫了一声:“孙叔的胆太大啦!”
众人顿时惊呆了,还未回过神儿,我下一句话已经蹦出来。
“你胆敢说毛主席会犯错误?!”
我话音还未落地,所有的人都懵了。
二大妈不再嘎巴嘴了,睁圆眼珠,大气都不敢喘。
孙叔盯着我,目光充满了惊叹,仿佛看一个新奇的小动物。
连厨房里的我二哥也惊着了,他探出脑袋,不认识我一样瞅着我。
不过我娘气坏了,她狠狠瞪着我,咬牙切齿好几下,似乎要骂我一句,却让几声剧烈的咳嗽给噎住了。我不知道,是我爹抽的纸烟呛着了她,还是我的话给她吓咳嗽了。
或许老天早已注定,也许应了“知子莫如父”那句话,反正我爹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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