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永不回头的姑娘(1/3)
1.
我小学体育委员,名叫江霞,晚六年读书,人来疯,关键是莫名对我好。我一直活在她的庇护下。
有一阵流行打弹珠,我玩得乐此不疲,后来人送外号“天残土豆”,可想而知把多少买冰袋的钱输了进去。一天,老师点名让我参加朗诵比赛,下课准备等待江霞的庆贺,她却买了两颗“花姑娘”,嗷嗷叫地杀向操场。
我一看无比兴奋,跟过去。这人精打弹珠的姿势妩媚动人,趴在地上,翘起屁股,让人想起蜡笔小新,盯着弹珠,十多分钟一动不动。然后突然发力,野蛮粗犷,风卷残云,弹珠一瞬间就……输掉。
最后在我的视线下,江霞逮着胡力满校园追,追到了按在地上揍,弹珠往人家嘴里塞。
那时香港回归,学校安排朗诵比赛,我被老师点名参加。我被点名的那天,江霞跑去跟人打弹珠。
几天后,她找到我,支支吾吾说:“我,我想,我要”。我不耐烦,骂道:“滚。”江霞说:“我想要……朗诵……”我双手一插口袋,叹气说:“你疯了吗?”江霞颤抖,双手一松,满兜的弹珠滚下地。
江霞用弹珠赢得了跟我同台朗诵的机会。
记忆中的江霞,十四岁,萝莉面孔,直率霸气,笑起来大大咧咧。那天,我和江霞站在主席台上,台下黑压压的人头。江霞从背后拽着我的衣角,我安慰江霞不要紧张。阳光从远方打来,打亮她的侧脸。
《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我朗诵:“我是你河边上破旧的老水车,数百年来纺着疲惫的歌。”江霞朗诵:“我是你额上熏黑的矿灯,照你在历史的隧洞里蜗行摸索。”我朗诵:“我是干瘪的稻穗,是失修的路基。”
到一半,江霞突然卡住:“我以伤痕累累的ru房,喂养了,喂养了……”我斜着眼睛,不停地嘀咕:“是‘你’的ru房,‘你’的ru房。”她嘀咕:“是我的ru房啊。”结果这货再次念起来,中途又卡住,转向我:“我以伤痕累累的ru房,喂养了,喂养了……沈建中。”
全场暴动。我颜面扫尽,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小心脏碎成屎。这次事件让我发现,我早就活在同学们的窃窃私语里。我悲痛难耐,一个学期没有搭理江霞,见人就说:“江霞这人精。”
四年级开学,我找江霞,江霞嘻嘻而笑,我把江霞拉到胡力身边,说:“胡力成绩进步最快,最神奇,你跟胡力好好学习,一定能进步,等你考进了前三,再来找我。”不看她的表情,我就走开,然后重新融入同学的身边,再也没有跟江霞说过话,整个剩余的小学时代,避着江霞在操场和野外消耗着度日如年。
我看见,江霞拿着习题,跟在胡力身后亦步亦趋。
下雨天,胡力打着雨伞,走在泥泞的小路,雨伞高高举起,举到高他一个头的江霞的头顶。江霞左手微微抬起,保持举着雨伞的姿势,好像前面站着另一个人。
2.
后来我一个人到外地读初中,陌生的环境,封闭的教学,依然保留着继续当混混的诉求。一次放学,打扫完包干区,再跑去游戏机室玩了半个下午,下车到镇上已是深夜。我背着一大包的脏衣脏袜,去包子铺买吃食,透过缭绕的烟雾,发现裹围裙的小工,是江霞。
我坐下来吃两个包子。
江霞神思疲惫,低着头,嘀咕:“我一直想告诉你,我错了,我没资格。我明明背清楚了。你以伤痕累累的ru房,喂养了迷惘的我、深思的我、沸腾的我,你听,是不是这样?”
我点头,起身,一块钱放在桌上。江霞抬起头,看着我,说:“我努力了,但是我分数还是上不来,我家里没钱,所以我就来这了。”她把一块钱塞给我,说:“来我这,包子管吃。”我淡淡说:“不要,店不是你的,还得你垫。”
走出去,江霞的声音传出来,混在风扫大街的声音里面,如泣如诉:“那就从我的血肉之躯上,去取得,你的富饶,你的荣光,你的自由。我想一直照顾你啊。”
我已不是你身边的少年。你有你的守候人。
江霞的守候人叫胡力。
胡力也没有读下去,在镇上的修车铺修摩托车,修车铺紧挨江霞的包子铺。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陷在满地的零件里边,好像从身体里长出多个钢铁手臂。我喊胡力,他抬起头来,一脸乌黑。
胡力说:我要收集各种废料,组装一辆自己的摩托车。
胡力,十七岁的少年,梦想是偷偷组装一辆自己的摩托车,去一个叫做远方的地方,车的后座载着他喜爱的人。可是要多少的努力和幸运,才能把姑娘载上去,去看鲜花铺地、阳光万里。
回到过去。胡力是个有力气的男孩,在我脑海中留下的一直是伟岸强壮的形象。学校改建时,学生出力,胡力挥动双头锄,烈日下挥汗如雨,是最卖力的一个。三年级之前,胡力是不认真读书的坏孩子,经常被抓到大礼堂前,拔了裤子打屁股,或者烈日下站马步。他还会跑到很远的地方偷水果,他很会爬树,很高很高的树他都能爬上去。
有一次,他坐在树顶的枝桠上,我就问:“蠢蛋,看见了什么?”
他很奇怪的吐出成语:“我俾睨天下。”
我再问他,他又重复一遍。他说:“能不能把江霞让给我?”
“你成绩太差,有一天你成绩上去了,再说。”
后来,胡力身上发生了奇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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