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六.豆酥(1/2)
夏末的辰时,微薄晨曦洒漫天际,夹裹着朝露潮意的晨风悄然吹过,密林里的微岚便散去无迹。时光无痕,又一日翩然而来,似乎没什么不同,又似乎全然不同。
山院狭小的厨房里,临行的阿箩满心的担忧,正对特意寻来的厨娘一一交代嘱咐,覃楠兮在一旁低头专注的忙碌。灶台上,黑黢粗糙的大铁锅里,蒸汽氤氲升起。
“好香!这新厨娘的手艺倒是不错!看这回司徒牧云还能埋怨我什么!”柳七被香气吸引,从院门处又折了回来,难得满腔愉悦的道。
阿箩见他已迎到厨房门口,明眸微闪,略带尴尬的低声道:“这,这是殷姑娘的手艺呢!殷姑娘坚持,将军的饮食今后全由她辛劳。”
柳七听罢,涩然一笑,凉凉道:“想不到,殷姑娘竟还有这么好的手艺。那倒是牧云有口福了。”
覃楠兮不便开口,欠身略谦了谦,转身端了盘细巧的点心送去柳七面前。
柳七见她缓慢奇异的步伐,疑惑起来:“你的脚这是怎么了?”
“是放了些石片,否则,怕……”阿箩压低声音替她解释。司徒逸耳力过人,若不是覃楠兮一早在鞋袜中放置了石片,扰乱自己的步履声,只怕他早就听出是她了。
柳七摇了摇头,低声心疼:“置些木片也就罢了,那山石硬凉,哪里受的了?”说罢,也顾不得覃楠兮已将点心送到面前,转身就拄着杖,一瘸一拐的向院门口去。
阿箩张了张嘴,咽下了唤他的声音。转身安抚的牵过覃楠兮,客套着引开了她无辜而疑惑的视线。可阿箩自己却时不时望向柳七,呆呆看着他孤绝凄冷的背影,微不可闻的不住叹息。
柳七和阿箩回了秘营中去料理事务,阿素夫镇日研究各式解药配方,新寻来的厨娘得了阿箩的交代,也安静老实。山坳小院比往日更显寂静。
覃楠兮端了新鲜的点心,慢慢挪到房门。只见司徒逸独自坐在窗下的矮榻上,手中翻覆摆弄着他常用的那柄小钢弩。他微侧着身子,凭借耳朵仔细辨听着手下喀喀作响的机括声,紧蹙的眉头上,覆着几缕散发,发丝悬垂在半空,随着窗口的晨风,轻轻的荡漾。他洁净胜雪的衣衫上,撒满窗口的晨曦。若不是他手中戾气森然的钢弩,覃楠兮甚至有些恍惚他是真的田园归隐,从此只做个清雅闲客了。
司徒逸听到门口的脚步声,顺手放下钢弩,抬头客气道:“殷姑娘请进。”
覃楠兮忍住脚心的疼痛,缓缓进去。放下手中的点心,转身正要去扶他,却见他已摸索着墙边走了过来。
“好香,姑娘端了什么来?我正好饿了呢!”
覃楠兮暗惊他竟然已记下屋中的陈设,单靠数着脚步,就能在屋中平稳的行走。赶忙上前扶住他,引他落座案前。抬手执箸刚想喂他,却被他抢去手中的银箸笑道:“无妨,我纵瞎了,也不会把好吃的东西送到鼻中,无需姑娘费心。”
看着他笑意下的倔强,覃楠兮一阵心酸疼惜,却也只得顺着他,将细瓷碟盏中的点心向他面前推了推。
司徒逸摸索着夹了一块,丢到口中,立时惊异赞叹“好吃!这是什么?!”话声未落,他索性丢下银箸,用手捏了点心,连吃了五六块下去。
抿了抿嘴角,司徒逸开心道:“这点心虽然也清淡,却好吃的很。哎,分明就是阿箩一颗心思全在他身上,我埋怨了几句他维护不说,还记起仇来。”
覃楠兮静笑相凝,只觉他满脸的欢愉活似个小孩儿。几块点心竟能令他开怀如此。恍惚又想起冬日里,雪猎祭之前,他在云泽将军府的橱中给自己打下手的事,而今…..正悲从中来,突然听他问起“殷姑娘是哪里人?”
覃楠兮一惊,抬头却见他眉宇间轻松欢悦的神色已全然消失,唇角虽然依旧轻翘,却带着十足的客气和疏远。
垂目望了望他摊向自己的掌心,覃楠兮心念速转,他心思细密,这一问定然不是偶尔兴起,自己做的点心本就是江南名点豆酥,若此时谎称其他,反倒引他疑心,想到此处,覃楠兮抬起手指,冒险在他掌心写下:“苏州”二字。
“苏州?”司徒逸眉间一宽,笑意也浓了些“果然是江南人士。那这点心也因是姑娘做的?”
“是”覃楠兮接着写下“先生嘱咐,将军饮食清淡且忌口,绿豆清毒,冰糖清甜,因而做来。”
司徒逸唇角深勾,似乎十分满意她的答案,道:“多谢姑娘费心。昨日阿箩带那新寻来的厨娘,我听她口音,不像江南一代,想来这点心应当是出自姑娘之手了。果然是了。”
覃楠兮听罢,却暗惊他的缜密,他竟连厨娘的口音都会暗中留意,好在自己方才冒险已实相应,否则倒是会出个不好解释的纰漏了。
正暗叹他的心细如发,却见他又捏起一枚绿豆酥,捧到面前嗅了嗅,微微摇头。那神情,似乎是沉浸在往事中不忍自拔,又像是努力要甩开缠绕在心头的情绪。可他眉宇间的哀伤,却是越甩越浓。半晌,才听他自言自语般低道:“江南点心,清甜软糯,精巧可爱,做好不易。”
覃楠兮心底宛然游丝轻扰,幽幽一颤,却不敢猜他心底是不是正如她所猜,犹疑了片刻,还是试探着牵过他的手,写下“可地道?”
“姑娘不要误会,点心极好。好的让我恍惚以为是……是一位故人做的。”司徒逸微微直了直身子,方才的哀然惆怅顷刻掩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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