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人间地狱(1/2)

此言一出，孙嘉俨的两颊肌肉顿时剧烈抽动了两下。/p

“大丈夫立于世，当鞠躬尽瘁，为国尽忠，如今国难当头，你里通外国在先，临危而逃在后，实在有负圣人教诲！”/p

“圣人？”安国侯嗤笑一声，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孙嘉俨，我在聆听圣人教诲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可是你要知道，在这个人吃人的世道，圣人的教诲并没有什么用，要想活下去，活得比别人更好，就只能比谁更狠，更能忍，更能舍弃自己的一切！”/p

“所以你连自己的亲人都可以舍弃？”孙嘉俨不可置信地问道。/p

“这算什么？”安国侯浑然不在意，“远的不说，就说你的父亲，你出生得晚，大约也不曾知道你父亲曾经经历过什么，如果没有他像一条狗一样卑微地匍匐在我面前，如果没有他狠下心肠除掉他的所有敌人，孙嘉俨，你根本不会有机会站在我面前，指责我！你最多不过是个破落贵族家的落魄公子，甚至可能早就饿死在街头！”/p

他冷笑，“你享受着他给的一切，你本可以过得比他还好，可是你偏偏不知死活，你要与他作对，与我们所有人作对，亲手把你的父亲送进牢狱，亲手毁了他创造的一切，为了……那些可笑的愚民！”/p

“好一派深明大义，好一副慈悲心肠！你为他们付出了这么多，可是到头来，谁来感激你，谁来可怜你？你今日便要死在这荒郊野外、尸骨无存，又有谁会来救你？”/p

他环视了一周，见周边逃难的百姓，神情或惶恐或木然，但无不自觉地避开他们所在之处，连目光都不敢往这边多投过一秒。/p

“人，得为自己活，你明白吗？”他拿马鞭指着孙嘉俨，面带嘲弄地道。/p

“为自己活，不过得一时安稳，为天下活，方能得百世安宁！”孙嘉俨毫不犹豫地反驳道，“侯爷得这一时尊荣，却会遗臭万年，遗祸子孙，生生世世来偿还这份罪孽！”/p

他不退反进，迎着安国侯的马鞭步步向前。大约从他单枪匹马追上来的那一刻，便没有打算活着回去，可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畏惧或者犹豫，有的只有大义凛然和义愤填膺。/p

像极了他的父亲。/p

记忆中，孙之泰曾经也这样少年意气，指点江山，站在侯府偌大的厅堂里，面对他一众门客幕僚，殊无惧色，大声对他说：“侯爷，我觉得你说的不对！”/p

但他最终选择向他，向孙府的未来，向无常的命运低头。/p

他坚信眼前的少年也会如此。/p

有什么会比活着更好呢！/p

他忽然懒怠了争辩的心思，改了主意，放下马鞭说道：“孙嘉俨，我不杀你，我要你好好地回去，看着你所爱的国家，慢慢地走向死亡，我要你证明给我看，国破家亡，你就和它一起死。这样，总比死在我手里要过瘾些，你说是吧？”/p

孙嘉俨听他这样说，语气里满满地都是嘲讽，不由得心底里涌上一阵悲凉，他其实心里也明白，这种时候，和他计较家国大义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他答应过皇上，会给他守好长陵，他应该尽早赶回去，可是发现安国侯逃走的时候，他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跟了上来，哪怕会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p

回首四望，他知道已经不能再拖延。/p

“你想看我的结局？”他笑道，“你会看到的，我也……等着看你的结局。我不信苍天果真瞎了眼，不信善恶是非永远颠倒，不信这个吃人的世道，会永远这样下去，总会、总会有人在努力，在前进，在改变这个世界！哪怕过程很漫长，哪怕要付出牺牲很多，但是那一天总会到来！”/p

“幼稚。”对于孙嘉俨的慷慨陈词，安国侯根本懒于去多想，只是冷冷地说道，“你走吧。”/p

说着，他将手一挥，命令随从收了手中兵器，照旧沿着原地路线南下。/p

而孙嘉俨一个人，沿着与前行人流相反的方向，义无反顾地逆行而上，赴一场注定以悲剧告终的约定。/p

大良宣威七年春，大良军队以不可抵挡的气势，侵吞这珩江南岸的南平土地，剑嘶马鸣，所到之处，插满了大良玄黑色的旗帜，长风猎猎，威势骇人。/p

南平军队屡战屡败，一路后退，一直退到了长陵城外，士兵数量不断减少，粮草告罄，武器损毁严重，几无再战之力。/p

而百姓逃的逃，死的死，饥饿、战火、瘟疫，甚至抢夺、自相残杀，席卷了大半个南平，他们惶惶不可终日，如同惊弓之鸟，不知何时能生，何时能死。/p

对于这一切，长居在摘星楼上的南平皇帝置若罔闻，他只对一件事情感兴趣——长陵百姓盛传，昔日神秘失踪的宋先生，出现在了大良进犯的队伍里。/p

于是他下令，焚毁所有关于宋远知的文书、史料，她的签字、她的印玺、她的书墨画作，她用过的衣物、首饰、日常用具，一切的一切，他都要统统毁去。/p

宋府在三天之内被拆除，所有曾经服侍过宋远知的丫环仆役，不论现在是在谁府上，统统就地处死，其中也包括鸢儿。宋远知一向钟爱的黑玡，那匹曾经跟着她征战四方的大黑马，也没有逃过厄运。/p

他不许任何人谈论宋远知，任何人家里有私藏关于宋远知东西的，或者私底下对此事有异议的，不论是谁，一概处死。/p

一时间，长陵城内乱频频，血流漂杵，时常有百姓暴动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