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思念如织(1/2)

沉央走进茶棚，里面已有许多人，正围着火堆烤肉吃酒，这些人一看便是商队，既有大唐人也有铁勒人。近五十人的商队有十名护卫，八名铁勒人，两名游侠。邀他进来吃酒的老者是个铁勒人，名叫仆固怀义，是这商队的首领，戴着一顶毛毡帽，裹着羊皮大氅，生得浓眉大眼，极是粗豪，丝毫也不像个商人。/p

仆固怀义甚是健谈，据他说，他原本是大漠上的大姓部落中人，因爱慕大唐风华，立志要走遍大唐每一道山川河流，是以便成立了商队。在大唐周游了五年，这次是从长安出发，一直往北，要到漠北深处去。/p

沉央自知，雁门关外既有一望无际的草原，也有千里瀚海，而那仆固姓氏的确便是大漠九姓之一，大唐天下，疆域千万里，在西域有安西四镇，在漠北也设有都督府，以府统州，号令九姓。/p

温好了酒，老者在酒锅里舀了大大一碗，递给沉央。沉央接过酒，喝了一口，只觉这酒虽不如玉壶春那般芬芳绵长，但却浓烈如刀，在这冰天雪地里，喝来别有一番滋味。/p

程玉珑戴着面纱坐在他旁边，看着跳跃的火苗。自从离开长安，但凡遇人，她都会戴上面纱，沉央并不惊奇，她那般美貌，若不遮住容颜，定会引人侧目遐思，说不定还会另生许多事端。/p

老者笑道：“方才听少年郎诗里说，心悬万里外，影滞两相隔。又说，长剑复归来，相逢洛阳陌。那洛阳与峨嵋，我都去过，当真是风光各有不同，气象万千啊。呵呵，莫非少年郎便是那峨嵋客，要去大漠寻亲？”/p

沉央怔了一怔，转念心想，仆固怀义是商人，商人最擅察言观色，他能从老爷写的诗里听出想念之情，又见我一身风霜仆仆，便猜出我是要去漠北寻亲，并不为奇，笑道：“老人家说得是，我正是要去漠北寻亲。”/p

老者‘哦’了一声，皱起眉头，说道：“却不知是甚么亲人。少年郎啊，这漠北大着哪，千里沙海，万里草原，又有阴山连绵，你那亲人在哪？”/p

沉央想了一想，说道：“我不知亲人在哪里，草原虽大，瀚海虽远，但只要一直寻，总会寻得到。”/p

老者又‘哦’了一声，转眼看向程玉珑，笑道：“这位小女郎莫不是小哥的娘……”/p

“我们是兄妹。”程玉珑淡淡说道，未等仆固怀义说出娘子两个字。/p

老者尬然一笑，但却看着沉央笑了笑，意味深长。沉央端起酒碗，大大饮了几口，不知其味。/p

到得下半夜，众人俱已入睡，仆固怀义也靠着茶棚柱头闭上了眼睛，几名护卫拿着兵器守在茶棚四周，那两名游侠，一个纵到茶棚梁上，躺在梁上大睡，另一个拿着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慢饮。/p

程玉珑静静坐在火堆旁，闭着眼睛假寐。/p

沉央盘腿坐在火堆旁，入定了一会，但却难以静下心神，便站起身来，走到茶棚外面。/p

外面大雪纷飞，远处西径山被大雪茫盖，望来直若上古巨人。/p

他走到一株雪树下面坐了，从怀里掏出那根糖葫芦，色泽犹鲜，为防它腐朽，他在上面抹了一层丹蜡，拿到鼻前一嗅，丝丝甜香扑鼻而来。往日他与盈儿朝夕相处，每去长安必会吃糖葫芦，是以并不觉得这糖葫芦有甚么稀奇，现下却觉便是这么嗅上一嗅，也让人心头大暖。/p

看着不远处的雁门关，他发了一会呆。这时，突然嗅得轻微香气，那香气极是好闻，比花淡上三分，比雪冷上三分，嗅来让人神魂一清。沉央侧过头去，笑道：“你来啦。”/p

程玉珑坐在他身旁，望着远方西径山，说道：“出了雁门关便入漠北，千里荒芜，万里雪海，你可有想好，该去何处寻？”/p

沉央想了一想，笑道：“天地盟有许多妖魔鬼怪，在漠北横行无忌，要寻盈儿并不难，我们只消跟着商队走，沿途再向南来北往的商队打听，哪里有妖魔鬼怪滋事，我们便去哪里。”/p

程玉珑心想，你说得倒是容易，但这万里漠北，若是到处都闹妖魔鬼怪，难道便要一一去寻，即便逐一去寻，又岂会不错过？心里这样想，却不敢这样说，只轻声道：“你心里有主意便好。”看他拿着糖葫芦，睫毛颤了一下。/p

沉央扭头看她，只见她仍然戴着面纱，拢起了斗篷覆在头上，因有人在，她未运玄气，纷扬雪花落在斗篷上，发丝上，睫毛上，她微微一颤，雪花从睫毛上坠落。他心头咯噔一跳，笑道：“咱们行走漠北，不宜为人察觉身份，得有个名目才是。”/p

程玉珑道：“甚么名目？”/p

沉央笑道：“盈儿极爱听曲看戏，她常说，戏文里都说，但凡年轻男女一起行走江湖，那都是要借个名目的。要么是父女，要么师兄妹，要么是夫，夫妻，要么是兄妹。”/p

程玉珑‘哦’了一声，淡然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兄妹。”顿了一顿，又道：“既是年轻男女，又怎会是父女了？”/p

沉央皱眉道：“你说的是，只不过，那仆固怀义多半不信。”/p

程玉珑道：“为何不信？”/p

沉央笑道：“哪有妹妹待兄长这般冷淡的？”/p

程玉珑一怔，淡淡道：“我素来都是这样。”/p

沉央一愣，心想，她生来如此，便如这漫天雪花，冷冽清神，但却不可见融阳，一见即化。我要她与我像寻常兄妹一般，亲亲密密，说说笑笑，那不免太过强人所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