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蓝田镇(1/2)

大乾武德十年，天下战火彻底消歇，百姓休养生息日久，全朝上下大有歌舞升平之恢弘气象。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夕阳渐落，昏黄暮色里，小镇名叫生烟巷的僻静地方，一位孤苦伶仃的清瘦少年，此时他正一本一本小心翼翼地收起庭院中晒了一下午的书本，然后整整齐齐码放在房内的书桌上，书桌甚是简陋，除书本和文房四宝之外，再无他物。

年轻人姓钟，名明远，取自“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是父亲给他取的，可惜在钟明远六岁那年，父母就因意外双双亡故。

小镇名为蓝田镇，出产的蓝田玉极富盛名，曾有“沧海月明珠有泪，人喜佩玉，故来小镇游历的读书人不少，但真正能淘得称心如意的美玉之人可谓凤毛麟角，一来美玉珍稀，二来价值不菲，不过就算如此，依然让那些想赌石碰运气之人趋之若鹜。

钟明远将最后一本书收拾好，就搬了张竹椅坐在院中那株桂花树下，闭目养神，静静听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淡淡的桂花清香飘过，让他觉得甚是惬意。

今天是中秋节，先生便放了钟明远一天假，他早上功课完毕后就前去拜访先生，同先生下了盘棋，输了半子，先生看着棋盘抚须笑着对他说，“孺子可教也。”然后他以一幅自己临摹的《中秋帖》在先生家蹭了一餐午饭，下午回家后于院中晒了一下午书，都是些先生说可读百遍千遍的好书，此时他正背靠在竹椅上，计划着晚上的安排，钟明远想着就如往年中秋节一样，点一盏灯，守夜到天明，就算是一家人团团圆圆聚了一个晚上。

正值中秋佳节，小镇上家家户户都沉浸在一家人团聚的喜悦气氛中，钟明远幼时便失了双亲，是先生把他带在身边，接济他好好地生活了下来，而且这么些年他也跟随先生学了许许多多的道理，成了镇上长辈交口称赞的读书人。

这么多年的中秋节都是一个人过，钟明远对此倒早也习惯了，不过依然会想念父亲母亲，于是中秋点灯守夜就成了他雷打不动的仪式。

天地间原本万籁俱寂，钟明远忽然感到脑门一阵轻微的疼痛，似乎是被什么砸中了，随后便听到了一阵熟悉的笑声，睁开眼看去，果不其然，那个同龄的少年此时又蹲在他家院墙上，叼着一根茅草，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神色毫不掩饰地告诉钟明远：没错，刚才就是我砸的你。

此人是钟明远的老邻居，据说是前朝本郡郡守长官的私生子，出生之际母亲因为难产去了，而那位父亲大人归附本朝后唯恐清流非议、言官弹劾，致使他这好不容易留下来的顶戴不保，就偷偷将养在郡城的孩子送到了这偏远的蓝田镇，每个月托人给这孩子送来银钱，却从未到镇上来探视过一眼，使得这孩子成了名副其实的“野孩子”。

不过这孩子一直以来日子倒是过得悠哉游哉，不愁吃穿，也不愁银子不够花，成天带着他的贴身丫鬟，在小镇内外逛荡，一年到头游手好闲，小镇的每个角落几乎都有这个孩子的足迹，活脱脱半个纨绔子弟。

生烟巷的院墙其实都不甚高，巷子也挺窄，如今已近十六的年轻人身高在同龄中已是佼佼者，较之他的邻居钟明远，足足高了一个头，他其实连脚尖都完全不用踮起就能从自家院子看到对面院子里的景象，可每次他跟钟明远说话，偏偏喜欢蹲在墙头上，而且还不是自家的墙头，非得蹲在钟明远家的墙头上去。

钟明远这个同龄邻居，姓赵，名青云，据说是他自己看到书上的一句话“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后改的，来蓝田镇后给人介绍自己都说自己叫赵青云，没爹没妈，名字是自己取得。

至于赵青云之前叫什么，小镇上自是无人知晓，兴许这么多年过去他那个郡守父亲也不一定记得了吧。

此时，赵青云蹲在墙头上，笑着对钟明远说：“酸秀才，今晚有灯会，去不去？”

而他的贴身丫鬟，唤作晴芳的少女，此时就站在院墙那边的小巷里，她有一双大大的杏眼，显得有些怯怯弱弱，她是赵青云来到这个小镇上与钟明远成为邻居后的第二个冬天在门口“捡”到的，当时赵青云早起打开门，看见一个衣衫单薄的小女孩缩在自家门槛里，心下不忍，忙救进屋里去，好在几碗热姜汤下去，小女孩悠悠然醒了过来。

小女孩说自己生下来就是个孤儿，那天眼看就要被人贩子卖进青楼，从此生不如死，是郡守大人救下了她，让她到这里来找一个姓赵的公子给他做丫鬟，车夫送她到镇上就走了，她找了大半夜才找到这里，只是又怕找错了门户不敢贸然打搅，便缩在门槛里等天亮，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赵青云问她年纪，说是五岁，具体哪天生日就不知道了，那个养她长大的人贩子从未给她过过生日；问她名字，说那个人贩子叫她妮子。

赵青云想了想，说道：“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赵公子，我叫赵青云，大你两岁，以后你就叫晴芳，跟着公子我吧，对了，既然你不知道自己的生日，那今天就算是你的生日了。”

“公子，为什么给我取名叫晴芳呀？”瘦瘦弱弱的女孩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做我的丫鬟，名字当然要好听隽雅一些，晴芳，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这句诗描绘的景致深得公子之心啊，又有诗云，水光潋滟晴方好，晴芳好啊。”赵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