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八回中下(4/5)
颖道:“家里都说是药培着长大的。所以虽跟着父母经过许多地方,其实多半不知不识。方才说的那些,也是比照着书上假充的见识。林姐姐还请勿见怪。”黛玉道:“书上的文字,还不是别人见识了记下来,如何就要见怪?而且我们是一样的,一生并未出得几次门。所以在京时别人问江南景致,能说的,不过是‘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至于烟柳画桥之类,也是随身的一些画儿上看得最真切,每次拿它胡乱应对,心里实在发虚得紧。”
顾颖听了,忍不住笑起来,说:“我看姐姐脸上并无一点心虚。”一面说,一面拉着黛玉,踏那水面上一串儿凸出的叠石,抄近路到假山底下。从山子洞里一弯一转,果然就是一架紫藤浓荫茂密,架下一张小小石桌,旁边却是藤蔓弯曲盘结成两张座椅的模样,表皮处油亮平滑,显是常有人坐的。黛玉又惊又喜,道:“果然有趣。”又说:“这一处设计,可见用心。”
顾颖已经往其中一张藤椅中坐下,见她喜欢,笑道:“怎样?我那日见了,立时就爱上了。往这里一坐,又乘风凉,又听水的清响声,跟神仙也没个两样!”说到此处,突然想到什么,当时跳起来,拉了黛玉就往旁边的瀑布近去,指着那水流下的石潭子道:“哎呀,说到好,还必得有这里。虽没有鱼,但你看那水里树叶枝子的投影,可不正是许多鱼在游么?衬着这一潭五彩石子再活络好看也没有!我就看一整日也再不会腻的。我已经想定了,以后每回来,都要在这里坐上半日;不然,就实在辜负这等好景致了。”
黛玉正纵目极览,闻听这话连连点头。两个也不再多说,各自赏玩景致,随即就往那两张藤椅中安坐——这黛玉原本是个闺阁闲雅的,只是心细如发,又常日多思;此番为探父病自京城还家,汤药奉承,一番劳损亦未尽复;且今日又是头回出门作客,秉着母亲生前教导,不肯多行一步、多说一句,然而既留意周遭人情应对,便是一样费心耗神。不意顾颖将她一路拉到这里来,静坐着看那浓荫淡翠,听那风激水响,不上一会儿工夫,就觉身心都清透干净了。想到此处,陡然倒又是一惊,只是转头向顾颖看去,却见她索性闭了眼睛,将整个身子都软倒在藤蔓上,这等的恣意情态,教黛玉不禁又是稀奇又是好笑,也情知自己多心,不免就有几分歉意。待开口说话,又怕惊了顾颖,不想突然就听身后有人拍手道:“好哇!原来你们倒在这里偷闲!可算教我逮着啦!”
黛玉猛听到人声,唬了一大跳,急转过头,只见范舒雯、丁荔蓉并张氏姐妹两个一齐从山子洞里转出来;又听这边哗啦一声,却是顾颖也受了惊,偏前头坐得不像样,才一动,竟整个身子从藤椅上滑下来。黛玉慌得去拉,一时只闹了个手忙脚乱,教这来的一众都忍不住笑起来。末了还是范舒雯赶上前,将两个一并扶直站稳,方笑道:“你们两个倒会找地方。只是撇了我们,着实不该。如今这番狼狈,也算是一报还一报。我们笑过,你们也免了罪。”带着众人又是一阵说笑。
顾颖方才问:“你们怎么过来了?也不先出个声,成心吓人。害我头发都跌乱了。”一面就随手抿一抿自己的鬓角。林黛玉见她独自不能理顺,走过去伸手替她笼了。顾颖任她弄好,笑着谢了,又转向自家表姐,道:“你们吓我就罢了。要是惊坏了林姐姐,该怎么样?”
范舒雯听了,忙问黛玉。黛玉只说无碍。顾颖急得飞眼色与她,不想旁边张婧笑道:“哪里就能吓到了呢?林姑娘又不是纸糊的人。”说着就在四下乱转,随意观看,又拉着任、丁两人看那飞瀑石潭,问范舒雯:“这潭子里头的五彩石子儿,难道是专门挑的南京的雨花石?”范舒雯见询,只得向黛玉笑一笑,就到她几个跟前去了。
众人赏看了一会子,便有丫鬟嬷嬷们前来相请。原来是翠峰山房那边众人吃茶毕,又闲话几句,就有人提议抹骨牌。范大太太强氏顺势邀还回正屋花厅去,于是派人来请姑娘们同回。众人不敢耽搁,一齐还到水榭处,又与强氏等在园门口会齐,各乘软轿小车往上房去。
待到上房,强氏、惠夫人、祝夫人、洪氏开一局,范氏、周太太、唐氏、韦氏也开一局。姑娘们这边,则是范舒雯、任琴赶围棋作耍,旁人观棋。因范舒雯手谈惯例都要录谱,顾颖就让另取一张棋枰并棋子,照样儿摆出,又看着小丫鬟在她钉的专门的册子上一步步都记好。那知府小姐丁荔蓉见黛玉看得颇为出神,便问:“林姑娘善棋?”
黛玉道:“就知道些皮毛。因我外祖母家二表姐喜欢,闲来无事便照着棋谱打上几局,我在旁看过。只是眼前这局,就不是我能懂的了。”
丁荔蓉笑道:“我才学了半年,也不大懂,想是棋力差得太远的缘故。只是偏有个爱下棋的瘾头。不知林姑娘可肯赐教一局?”
黛玉忙谦说不敢当赐教语,一边就请顾颖命再取棋盘来。这黛玉天生聪慧,虽在黑白之道上不甚用心,但贾府中与三春、宝玉、宝钗、湘云等对弈,每每便有妙手,盘中计算起来也细心敏捷。而丁荔蓉形容明媚,言谈爽朗,棋盘上也大开大阖,竟是一派骁勇善斗的气势。两人棋力或不如范、任,盘面上你来我往,却也十分精彩好看。不多一会儿,那边顾颖就撇了自家表姐的棋局来看。张娟、张婧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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