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红灯旧(2/2)

残木为架，地火精华为芯，费心仿制了一盏朱灯。那元象景月琉璃灯形如一八景宫灯，上绘山川泽海诸象，乃乾元夺天地造化之功所炼，赫月为尊师讳，便将自己所炼朱灯减去二景，唤作六景凤火灯。此物虽远不如景月灯神妙无匹，但一经祭出，可射万丈红芒，所照处万物皆焚，亦是件所向睥睨的法宝，便被赫月赐予首徒银盏儿。其后星灯儿从师姐手中骗取此灯，以此杀害五名同门，又被赫月所败，六景凤火灯也于这场师徒对决中焰芯尽毁，徒有一具残壳。而赫月心伤数名爱徒惨死，自此再不曾炼过灯形的法宝，却又是别话了。

珑姬身为赫月的关门弟子，与此间种种秘辛，是心知肚明，也曾于宫中幽见过六景凤火灯残壳。是以她乍见鬼车口中的朱灯模样，纵然再是不肯相信，也难以自欺欺人，知道哪怕卓晶瑛不是星灯儿的直系后裔，也必属姕姓遗族的一支。蓼芳撷与自己的容貌隐有几分相似，恐怕两头追根溯祖，还能论出个辈分亲疏来。修道者最忌命劫，倘若她真与蓼芳撷有些亲缘，就是天生的因果相牵，极易惹出祸患，其实应避得愈远愈好，可眼下情形如此，又哪里避得过去呢？

她正自心神不定，蓼芳撷却已答话道：“蓼氏之难，乃他先祖自取其祸，并非因本教而起。妾受教主之命，固然取他蓼氏一子，却也顺势施为，赐他露兰一场滔天富贵，想必国主已经有所取舍。”

珑姬眉头一皱道：“你欲害血亲，反栽在他人身上。虎毒不食子，你又怎知国主想法？”

蓼芳撷微笑应道：“虎毒不食子，是食子不得益。我等修士断绝亲缘，难道尚不如qín_shòu耶？”听得珑姬脸色微变，正要出言驳斥，蓼芳撷又欠身行礼道：“妾既未能成事，想是蓼氏福泽未至，还未到承担大任的时候。如此也罢，今日愿随真人前去领罪，待日后教主复出，再与他蓼氏履约便是，可惜自今以后，欲再观二姐一弈而不得了。”

珑姬听她说得似模似样，脸上情态从容，浑无悔罪之心，便寒了声音道：“三公主，你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如何么？你们对蓼氏的图谋，我也能猜知一二，岂会容尔等祸乱神州之地？你若不肯将阿念教的情形和盘托出，那我不去青都，亦有手段剥魂割魄，尽取你神识所见！”

她此话倒非虚言恫吓。道门虽偏重五行生化，不比傩巫精擅魂术，但人体内自成宇宙，与外界天地大有雷同之处。所谓触类旁通，要施些操控魂魄之术并不为难，只是她修道的时日终究尚浅，专攻又是争斗之术，这类腾挪变化的法门却使得极不顺手。倘若她勉强施为，固然尽得蓼芳撷神识所知，只怕是取得出、放不进，直接便将对方弄个魂飞魄散了。如此以私刑了断，虽不算是逾越她南域柱主的身份，但一则难与蓼氏和万黛山交代，二则也不合青都的慎杀之戒，故而实不愿做到那般田地。可倘若蓼芳撷冥顽怙恶，不肯将阿念教的底细如实交代，又活不到青都地界，也唯有事急从权，下此狠手了。

蓼芳撷似也知她心头难处，并不十分忧惧，只幽幽道：“天运迭转，神器更易，本是理所当然之事，我等顺风施力，亦效当年青都所为，又怎被斥作是图谋不轨呢？真人，妾特意驱使丝傀，不远千里将你邀来此处，也是教主授意，欲请你观这一出红尘紫陌，王侯贵家。其实与蓼氏这等蜉蝣般的性命相比，倒是邀你来看这一出，更令教主着紧些呢。”

珑姬听她说起邀来自己，竟半点不提屠村一事，显是视之如草芥蝼蚁，浑没放在心上，顿时又欲发怒，但因觉对方话里隐有内情，才强自克制，冷冷应道：“我却不知星灯儿的后人与我有何干联，这般盼着将命纳进我手来。”

蓼芳撷抬起欠着的身子，抬目朝她盼去。她忽而微笑着吐出一句话来，随后奋力扑身，将脑袋朝榻沿尖锐处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