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翢头像(2/2)
朝北侧配殿走去。若按常理而推,经卷文书等物是决计不会放在配殿当中,但尤安礼意在拖延,哪里真的在乎名册下落。待探至北配殿,见四处无人,便老实不客气地推开殿门,入内察看。这配殿情形与主殿大体相似,只少去一半明灯宝幡,龛前也不奉炉香,而献以花果。再看龛上所奉神像,却是一年轻男子,浑身披覆羽衣,头如脸盆,尖嘴凸目,形貌极为丑恶。
尤安礼看得一奇,心道:这是哪路仙家?露兰堂堂的御封侯国,竟还在宫中祭妖祭鬼不成?
他心中纳罕,推想往日所游的宫观,配殿所奉的多是本地仙家,而露兰国既然敕封的是万黛山修士,多半该奉其山主蟪秋子,纵然顾虑蟪秋子尚未升仙得道,亦可奉其祖上金仙素猷。偏偏摆这么一尊奇形异状的丑像,若不能讲明来由,几可算作亵道之罪。
他见事出反常,心中反倒高兴,只盼能靠此一事回去禀报,打发了珑姬布下的苦差。想到此处,连忙上前细看,见这尖嘴凸目的丑像蹲坐龛上,羽衣下探出两手,细如骨爪,交握腹前,合捧一株兰花。他看到此处,脑中灵光忽闪,再掀开檀珠龛帘,果见这神像背生双翅,藏敛身后,不禁唉声叹气,失望万分。
原来他见此像身披羽衣、手持兰花,便想起翢山蓼氏的由来,再看这塑像背生羽翼,那自然不是仙家修士,而是当初衔兰报恩,救了蓼氏祖上的那只翢鸟。蓼氏不知它背后受万黛山指使,感其恩德,又觉禽鸟之态有失恭敬,便拟了这么一座怪异人像出来。
尤安礼一通此节,知道不能再借丑像之由向珑姬复命,自然十分败兴,又忍不住讥笑蓼氏一族糊涂透顶,分明是万黛山两度冲命相救,非但懵然不知,反倒奉一只扁毛畜生作了恩人,毕恭毕敬地立出神像来。正欲掉头便走,转念又觉不对,驻足再望那雕像,一时理不清怪在何处。
他思而不解,扇柄在手中叩了数下,又往殿中别处瞻看。只见配殿两侧各立十来尊人像,倒是个个俊美华贵,并无怪貌。像前供立牌位短碑,尤安礼上前一一读过,晓得这些乃是露兰历代的名士,或有大贤大德,或建大功大业,死后得受敕封,享宗室祭祀。
其实凡人身死,则清魂升天,浊魄入地,重归于乾坤造化,为其献祭花果,无非是聊表崇思。尤安礼身为修士,虽对合道飞升的祖师昊阳子忌惮非常,却未将这些尸骨已寒之辈放在心上,此刻对着贤人神像逐一挑鼻挑眼,竟还觉颇有乐趣。
待他漫然读罢诸像名衔,正兴高采烈品评先贤遗貌,无意间瞥过龛前所供鲜花素果,忽然惊觉不对。再扭头看那翢鸟神像,心中豁然而明:但凡祭祀仙家,必以香烛;祭祀精怪,常以血肉;祭祀人鬼,方用花果;这翢鸟神像既然是拟了衔花的灵翢,理当视作仙家,至不济也要列入灵精之类,何以却用花果来祭?凤栖观为槁梧执掌,非同于乡庙野祠,决计不该弄错了这般细节。他心中疑窦突起,便又去察看那翢鸟神像。
古传翢鸟头重尾轻,不能独身饮于河溪,而这神像亦是脑袋奇大,几可压断细颈,似是参照传说而塑,但尤安礼既已生疑,便觉这头大体小的模样格外扎眼。他跳上神龛,试着伸手一叩,其声甚是空洞,里头竟似是中空无物。
尤安礼大喜,暗道果然有鬼,忙将折扇收入领后,双手并用搬动像首。只觉入手处十分轻盈,稍加使力便将那丑模丑样的怪头摘下,再定睛细看,心头突地一跳。
但见那翢鸟像首之下,原来另有一个像头。这像首银发盘云,秀眉明眸,朱唇微翘,作俯瞰殿中之态。那脸庞固然塑得极美,但面上神情僵硬,又连接着一具如此怪异的躯体,灯火明灭间,只有无限阴森之感。
尤安礼手腕骇得发颤不止,猛地扔开翢首,抽出折扇挡在身前,方才定下心神。再壮了胆子重看那女像,只觉她眸光似笑非笑,说不尽诡谲险恶,而其面容艳若桃霞,竟然酷似珑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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