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衔灯妖羽(2/2)

蓼馨烈想了想笑道：“以往确有此事，不过想是我夜中睡得太沉，偶得噩梦。这些日子已好得多了，有劳二姐费心关怀。”

蓼佩素将信将疑，但见蓼馨烈轻描淡写的形状，却也不宜强问下去，便暂且转开话头道：“如此便好，你就是太用功了些，不如学学馨逸，偶尔玩乐，方能张驰有度。我刚才还与仙使说到你好诗画，可是成天待在屋里，怎不生病？”

蓼馨烈道：“君子当修六艺，我天资迟钝，御射不精，已甚惭愧，自当在其他地方勤奋些。”

尤安礼原先只盯着珑姬神态，此刻却忽而接话道：“长殿下何必过谦。适才看殿下妙笔，已具大家风范。画艺如此，想来诗赋亦不逊色，愿能一睹殿下文采。”

蓼馨烈此时才看向他道：“不知这位仙使尊号？”

尤安礼抱扇施礼道：“在下是红浥岛离火神宫赩真人座下侍者，因凡缘未断，不能得赐法号，唯以俗名相称。贱姓尤，名安礼，草字无危。”

蓼馨烈听完一笑：“礼记有云：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曰礼者不可不学。看来尤仙使家中亦是读书人。”

其实尤安礼出身微贱，父母均是大字不识，又谈何诗书之家？便连这个名字，亦是后来随着师父抟摇道人改的，意在警己保身，实无雅德之心。他听蓼馨烈点破这名字的来由，却也丝毫不露声色，仍神态自若地笑道：“长殿下博闻强记，在下心悦诚服。既然腹有锦绣，想来诗艺自是了得，也不必再试了。”

蓼馨烈摇头道：“鄙实非敝帚自珍，乃是近来神思昏倦，恐怕作得不好，徒然贻笑大方。仙使若真有兴，改日定当奉上陋作，以求指正。”

尤安礼飞快瞥一眼珑姬，随即笑道：“那便翘望长殿下高作。”说着轻轻退后两步，再无言语。蓼馨烈见他无言，便又与珑姬叙话。言辞虽是谦逊有礼，所问所谈的却尽是些空而无物的道论玄理，绝口不提自己的体虚之症。不出半个时辰，忽而连连咳嗽不止，便道是身体不适，须得回宫修养。珑姬亦不愿再反复讲那些应付凡人的玄虚话头，当即顺势请辞，要回饮翢台下的水阁。

于是两边辞别，各行归处。蓼佩素原本伴在亲弟身旁，此刻却唤回那紫服女官相替，又派身边侍女送蓼馨逸回蓉妃处，依旧亲自送珑姬一行人出宫。

诸人步出焚锦殿，珑姬见周边已无外人，方才对蓼佩素问道：“二公主，长殿下方才……”

她未话尽，蓼佩素已轻轻摇首道：“我也不知馨烈何以如此，早先他与我说起怪鸟之事，可并非今日这般轻描淡写。”说话间神态甚是迷茫。既连她也不知，珑姬亦无办法，只得道：“我适才查探长殿下气脉，确然亏虚浮躁，症状已颇严重，绝非一两日短眠所致。长此以往，恐有性命之忧，万万不可轻忽。”

蓼佩素听她此言，更是愁上眉梢，苦思一阵道：“我实在猜不出馨烈的心思。不若真人先回饮翢歇下，待我再去与馨烈亲谈，探探他究竟所虑为何。”

珑姬道：“也只得如此。”

其后诸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到得宫门，青舆白马早已备好，珑姬依旧与荆石同乘。她心中疑窦重重，急欲找尤安礼商议一番，却无奈不得时机。正自沉思间，却觉有人轻轻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便垂首问道：“怎么了？”

荆石松开她的衣袖道：“长公子在撒谎。三日之内，他必定还见过那怪鸟。”

珑姬一怔，忙挥手施下隔音之法，随即俯身问道：“你怎晓得？”

荆石道：“我在内殿里看他架上摆的书册，多是经史之卷，偶有子集，也置于边角处。但唯有两本摆位不正，一书为《禽经》，一书为《扶桑志》。前者属子类，后者当属史籍，混在一处摆放，必是他将两者共同查阅，又心烦意乱，忘了分门别类。而倘若非他近日所看，定然早被宫人归置整齐，不会被我察觉。”

珑姬听他突然间侃侃而谈，一时竟反应不及，直直看了他好半晌，方才转过弯来，不禁又惊又喜，抚着他脑袋道：“难为你这般细心了。”

荆石略略低头，避过她的手掌，沉默片刻后道：“他所见的，或许是一只黑羽鬼面的怪鸟，共有九尾，口中衔一朱红灯盏。”

珑姬闻之益发惊奇，伸手轻按他肩头问道：“这也是从他书架上瞧出来的？

谁料荆石摇一摇脑袋，又数息静默，方才道：“是我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