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逃亡（三）(1/2)

道路两旁荒草丛生，最高的已经过及人头，枯黄的杂草在夜风中左右倾倒。荒草深处，数坐荒坟孑然而立，甚是荒凉。

坟头有新有旧，旧的上面已经杂草横生，而新的，像是刚垒起的一样，连土都还是略带潮湿的。

忽然，深度没人的草丛发出一阵沙沙声，全队的步子立刻停了下来，每个人不由自主的握紧手中的兵器。将军薛靖山上前一步，挡在承国皇子面前，“刷”得抽出长剑，指着草丛一处斥道：“出来！”

一声过后，对面的荒草动了几下，依旧不见有任何东西蹿出。

“出来！”剑光过处，荒草从中断成若干节，纷纷扬扬的草絮落满承国将军的肩头。然而不为所动的，薛靖山单手执剑，目光冷厉的看着荒草背后的几张面孔——那是三张平素无常的脸，有两个已经在他的剑下脸色煞白，瑟缩着身子裹紧怀中的隐藏的东西。另一个俯趴在地上，想来是刚才准备逃走的，因为被薛靖山的剑震慑住了，颤抖着身子半晌不敢挪动一步。

最左侧的一个男子用一种见鬼的目光看着薛靖山，冷月照在承国将军身上，长衣浴血，脸上、身上都有风干后的血痕。

“饶、饶命……”恍悟过来，中间的男子有一种稍带颤抖的语调说道。他刚轻微挪动一下身子，裹在怀中的东西一不小心掉了几件出来，吓得他慌忙俯身去捡。

一只镀金的簪子，一个质地平庸的玉镯，剩下的还有两个圆圆的类似夜明珠形状的东西。再看看三人身后，零星散布的坟墓已有几处被挖开，隐隐可见的棺材的一角……盗墓贼？承国将军看了半天，默然收回长剑。

“多谢大爷不杀之恩，多谢大爷。”见薛靖山收了剑，男子忙不迭的磕头致谢，这一磕头不要紧，怀里的东西全部洒了出来。薛靖山大致扫了一眼，除了刚才的几件首饰外，里面还多了一枚小戒指，上面镶了一朵极小的金花，其他的还有一些锈迹斑斑的铜币。

这些东西，加起来也不到半两银子……承国将军略略蹙眉，沉默片刻道：“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去挖人家的祖坟。”

“大爷有所不知。”男子长长叹了口气，一脸苦不堪言的忧容，“小的但凡能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去做这惊动亡者的事，实在是境况所迫才会出此下策的。”男子说着，拉拉剩余两个吓坏的同伴，解释，“不瞒诸位大爷，小的名叫李仁，这两位都是我的同乡，一个叫富贵，一个叫王大胜。就拿今年来说吧，本来天就干旱，庄稼没啥收成，偏偏郡县太守他们催的紧，说小的要不再月底交上二十两银子，就拿小的老婆孩子去作抵押……大爷明鉴，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岂有此理，我承国明文律法规定郡县以及郡县以下官员不得随意征收百姓钱财，他们这么做，就不怕上头追查下来怪罪吗？”薛靖山咬着牙，同情的看着三人。

“天高皇帝远的，又有谁来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谈及自身的遭遇，名叫富贵的男子也来了劲。不过他的人可不像他的名字那样生的富贵，而是一个寡瘦异常的男子，两颊深深凹下，外突兀。

富贵扁扁嘴，一脸不屑之像，“他们那些当官的哪里知道老百姓的苦，说句不要命的话，在我们吃住没有着落的时候，帝王他老人家正抱着女人睡大觉呢，现在的乱世，哪一个不为自己着想。说什么做官两袖清风，啊呸，真有两袖清风的官，饿也被饿死了。”

“……”无言以对，薛靖山默然的看了承国皇子一眼。同样的无言，少年紧抿着嘴角，眉宇在听到他那句刺耳的话时轻轻皱了皱。

“你们可以写请愿书，托人送到帝都，总会……有人管的。”沉默片刻，承国皇子蓦然开口，清澈的眼眸中微微泛着不自信的光芒——天下承平已久，突发的国难，颠倒了之前的一切运转顺序，如今的帝都连他都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子，更何况这群只是为了生计奔波的百姓。

“这位公子说的倒是容易。”富贵冷哼一声，大致瞥了一眼沈洛的装束，眉里眼里流露出极度的愤懑，“看小公子的样子也是出身富贵之人，如今不也落得个流落荒野的下场——官官相护，天下乌鸦一般黑。”富贵说着，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嘲讽道：“小公子说的这般轻巧，不妨为自己写一份请愿书，看看能不能助你走出这出逃的困境。”

“……”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承国皇子从来没想到老百姓对官员的抵触之情会如此强烈。沈洛被噎了一下，默然看着在同伴的召唤下，李仁和王大胜也相继起身，裹了裹怀中的财物，扬长远去。

气氛有些尴尬，薛靖山走到少年身边，掩拳咳嗽几声道：“天将破晓，我们……呃…还是找个地方先落脚的好。”

苦笑着摇摇头，少年的神色由尴尬变作无奈——在这片表面昌隆的土地上，有多少地方还存在着这种现象？又有多少百姓正在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一直以来是他太无知了，还是……这是每个王朝没落的前兆？！

沈洛转过头，目光复杂的看着。忽然，少年抬起手，指向三人远处的方向，天色暗沉，三人的身影在冷月下颀长无比。“跟着他们吧……跟着他们，就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薛靖山一震，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有一瞬间，他几乎觉得他不像他了。

是的，他的确不像他了，在一切大起大落之后，人总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