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明月叹(2/3)

元术摇头，抬眼瞧她，一字一顿道：“不，那小娃娃，并未解咒，她是活生生的，自己将那符咒化了去。”

月神闻言，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怎么……可能？那就只是小娃娃罢了！我亲眼见过她，她甚至还没有进入练气期！”

“我也亲眼见过那娃娃。今日受人所托，去了一户府上问诊，恰巧，那家的小娃儿，在七月初七之后，中了恶咒。我替她把了脉，经脉里头却是没有任何咒术残留的痕迹，而在此期间，仅仅只有一人替她输送灵力，吊着她的一口气，她自己，就凭着那一口气，生生熬过了四十九天，将那符咒之力化解掉了，全数反噬了回来……”

月神愣了愣神，思索了片刻后，慌忙从墙头跃下，奔到元术面前，怔怔看着他，“……那小娃娃是……”

“是，她同你们一样，是四宗血脉。”

这天下，是四宗的天下。千年以来，四宗的地位无人能撼动，他们所出的大能，更是数不胜数。四宗的子孙，往往得其祖上庇佑，血脉之中，或多或少承了福泽，再加上修士子嗣稀少，他们又出生富贵，幼时便可能吸收无数天材地宝，筋骨、体魄以及神魂的强悍，非常人能及。若重伤濒死，也能凭借着一口气，辅以灵丹妙药，保全性命。

元术负手而立，紧盯着月神面色，顿了一顿，又道：“但我怀疑，她和你们还是有所不同，应该是正儿八经的嫡系血脉。”若不是嫡系，大概能撑下一口气，也不能全然恢复健康吧。

眼前的月神，就是旁系，可她们呢？结果还不是失了性命。只有嫡系，才会在一个不足十岁，还未引气入体的小姑娘身上，费上如此心力，让她能与元婴真君的符咒拼上一拼。

月神心神不定，喃喃道：“当真是嫡系？可，若是嫡系，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小城里？”

“这就无从得知了。但以我元婴境界，却未能渗入她的神魂之中，除了嫡系，谁能拿出这么大的手笔，花在一个小娃娃的身上。你不该感到高兴吗？”元术定定瞧着她，声音放得更轻了，“据我所知，这个小娃娃，身边只有一个筑基修士……流落在外、无人守护的嫡系，不是送上门来，替你锻剑的吗？”

月神脸色青青白白，眼神恍恍惚惚，“我、我不能这么做……”

元术轻笑一声，“为何不能？”

“我怎么能这么做！用一个活生生的女娃娃来锻剑，我与那老秃驴又有什么分别！还配当一个人吗！”月神激动不已，控制不住低吼出声。

“……你还当自己是人吗？”元术轻轻叹了一口气，语带怜悯。

月神后退了两步。她当然已经算不得人了……不，应该说是她们……她们只是一群十分倒霉的、四宗旁支里头无人问津的小可怜，默默无闻，没有靠山，被那老秃驴设计背了罪，一个二个的却不是逐出师门，而是被偷偷掳了回来，丢入八卦鼎中，替老秃驴铸了剑……只是那老秃驴运气尽了，怎么着都没有机会寻到最后一个小可怜，毕竟，像她们这样流着四宗的血，却是小白菜命的还是少数……这几百年的时间，让她们这一群人的怨恨有了依托，附在剑身，成了半个剑灵……她们不敢让那老秃驴知晓自己的存在，偷偷摸摸共同使力，得了这么个躯壳，然后诓了个小弟子，连着剑一起，逃到了月明城。

月神望向夜空，扯了扯唇角，“是啊，我已经不是人了啊。我只是一个锻了剑的半成品剑灵罢了，但是啊，但是，我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已经做了不少人的帮凶，虽说早就没了人性，但你让我亲手去做这等事情，将曾经泼在自己身上的痛苦，赋予另一个无辜的小姑娘……我啊，还是有些做不到呢……”话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几分苦涩。

天地俱静。

过了好一会儿，元术才微微一笑，柔声道：“你若不愿，我还会逼你不成？咱们这么多年的老友，我只是想让你不再那么痛苦，早日成就神剑，有遭一日，能报了冤仇，除去怨恨罢了。”

月神勉力扯出笑容，“元术，你待我再想想罢……”

至于神剑？她却不那么想，一个拥有怨恨剑灵的神剑，还能被称做神剑吗？若当真害了那小姑娘，成就了神剑，选上名修士认主，就能替她杀了那老秃驴吗？即便这一切顺利，能杀了老秃驴，然后呢？她也已同那老秃驴沦落成了同一种人，值得吗？

月亮被厚重的乌云掩住，四下皆黑。

月神垂眉敛目，定了下一个五十年之约，有气无力地与元术告了别，径自在清冷无人的夜里走着。

待到独身一人时，与她同一体的姑娘们才纷纷出声——

“是上次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吗？”

“上次本就是二姐不对，那小姑娘又没许愿，还在背后偷袭人家，还给了刚刚那坏丫头符咒，我们已经很对不起她了，大姐刚刚说得好！”

“我挺喜欢那小孩儿的。”

“嘤嘤嘤，可是，可是……元术说，她是四宗的血脉呀……我们就差一个人了，就能解脱了！我不想再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去了……嘤嘤嘤……”

“哎呀，你别哭了，烦死人了！亏你还是修士，为了活着帮那群贪婪的人也就罢了，还没了良心，对小孩儿下手！不要脸！”